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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腾小说网 -> 历史军事 -> 续南明

第211章 上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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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进攻!”

    贼营的火炮停止发射,各炮口与母腹处尤腾腾冒着轻烟。龙腾小说 ltxsba.com

    一声号炮的厉响,苍凉的号角声中,第一波填壕的饥民潮水般的往前涌去。

    他们个个担着泥土,负着土袋,神情中带着无比的恐惧。

    但他们不敢不前,因为每队人的身后,都有步卒监督押阵,少则三五人,多则十几人,个个持着刀盾,凶神恶煞。

    千余人的饥民往前涌去,前前后后好大的一片,此时鼓声不紧不慢的响着,他们也蹒跚的向前行走,差不多进入百步距离后,中军鼓点会转急,他们就呐喊着往前冲锋。

    人潮中,除一队队男女老少的饥民,押阵的流贼刀盾手,还有一些成群的流贼弓箭手、火器手、刀矛手等,有二三百人之多。

    他们夹在人群中,却是要试着打打矮墙壕沟,或是找机会冲冲各墙缺口。

    “娘里个腿,都往前走!”

    一些穿蓝衣,戴毡帽,身上披着粗毡斗篷的流贼马队也跟着人群走,约有百余骑之多,然后前方一些步贼,一样弓箭、火器,刀矛具备,人数三四百人之众。

    众贼中,一个精瘦彪悍的汉子骑在马上,鞍上挂着盾牌,手上提着短斧。

    此时他洋洋得意,只是不断催促前方的步贼快走。

    却是孙有驴“驴爷”,他混成了领哨谢君友的心腹,成了老营的一份子,已经不需要打仗,作好监督的工作便好。监督的对象还升级了,从流民换成了步卒。

    离他不远处,谢君友骑在战马上,也随着人潮缓缓前进,粗豪的脸上毫无表情。

    谢君友被安排为正面指挥,得令后他立时一番布置,每波攻打的人中,最前方为填壕的饥民与监督步卒,然后前三波每次二三百强兵混着,试着打打矮墙壕沟,冲冲各墙缺口。

    再后方近二百步外,三四百人会随时等着接应替换。

    这样这次正面攻打土墙,饥民,押阵步卒,试探步贼,人数约在一千八百多人。

    为了立下军功,谢君友还亲自作为接应监督人员。

    他们往前而去,除了最前方的高哨头,谢君友身旁还有夏哨头,蔡哨头,田哨头三位马步哨头。

    马队的夏哨头与谢君友遭受过伏击,前行慎重,余者各人则是满不在乎神情。

    在他们看来,区区乡勇,没什么好怕的,特别方才火炮的猛烈轰击下,想必那些小地方的民壮乡勇,早吓破胆了吧?

    众人往前而去,兵器的寒光在阳光下闪耀,离矮墙壕沟越来越近。

    然后似乎,那边有什么喊叫声传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第一道土墙后,一总的铳兵全部各就各位,他们蹲在各自射孔之后,黑压压的铳管都从射孔内探出去。

    各人的火绳全部点燃,“滋滋”的燃烧着,火头或明或暗,众人一长排的蔓延蹲着,只是等待命令。

    土墙五道缺口,中间道路空位宽四步,余者各宽二步,五门猎鹰炮都推到缺口位置。

    特别那门打十两铅丸的二号火炮,更推到道路空位,瞄准手持着长长的挽柄,点火手、装卸手都掩在宽大护板后,旁边的土墙后面,更堆着四个重三十斤的子铳。

    然后又旁边的弹药箱中,放着足有二十发的,油纸定量包裹好的纸筒炮弹,相应的鹅毛引药管,就算五个子铳都打完,再次塞入子铳内也是简单方便的事。

    现新安庄火药充足,弹药是不缺的,杨河渡河过来,也运来好多车的弹药。

    弹药箱旁,一个装卸手掩在土墙后,随时准备装填子铳,打一发,备装一发,也与火炮旁那装卸手轮替。

    此时标位三号的道路空位旁,几个大嗓门的俘虏厮养正对着前方不断喊叫:“填壕的兄弟姐妹们,千万别给流贼卖命,这铳子可不长眼啊……你们冲过来时,将土包担子扔了,举起手,入了墙,好好趴在地上就行。还有两边的兄弟姐妹,就往城墙壕沟里跳,淹不死人……入了墙,都可以活命,好好过日子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那边肯定是灵璧县的兄弟姐妹,你们被裹胁了,肯定是心不甘情不愿。俺跟你们说,俺张有贤也被裹胁过,俺是陈州人,流贼陷陈州后,一家老小都被裹胁走,攻鹿邑,攻亳州,一家八口,死得只剩俺一个啊……”

    这俘虏厮养似乎想起什么悲惨的事,声音中都带着哭腔:“兄弟姐妹们,真要记住了,流贼不是好东西啊。什么正经的人家,会强迫妇孺老小攻城的?他们跟鞑子一样,都是畜生啊!千万不要上当受骗。”

    还有一个俘虏厮养喊道:“是啊,填壕沟的兄弟姐妹,你们入了伙,也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。俺跟你们说,俺是亳州人,跟张有贤兄弟一样,家中几口人,死得只剩俺一个。就算成了厮养,也过得过猪狗一般……”

    他大声喊道:“流贼说得好听,什么为穷苦人家,但骨子里就是贼胚,杀千刀的货色。看看他们营中都是什么人,青皮无赖,兵痞恶棍,很多人知道那孙有驴吧,那是什么人?山东来的老匪恶贼,靠打家劫舍过日子。我呸,这样的人,也可以叫义军?”

    他大声囔道:“营中都是这样的渣滓,我们正经人家,哪能跟他们混一起?听俺一句劝,过来时把土袋扔了,举着手,趴在地上,就可以活命,千万不要为那些畜生卖命啊!”

    几个大嗓门的俘虏厮养拼命大叫,声音远远传扬,甚至盖过了流贼中军传来的鼓声。

    在他们身旁,杨大臣,韩官儿,罗显爵不断从了望孔张望,除了旗手护卫等,墙的两端,各离墙头五步的距离,由罗显爵,韩官儿指挥的一二总杀手队兵也已经列阵。

    他们仍然是各八十人列成两排,余下各二十个长矛手作为预备队。

    众人重盾皮盾,此时面对土墙列成竖排,可以更好的防护流贼抛射箭矢。

    若流贼从两端冲来,他们向左转,向右转就行了。

    他们静静听着厮养们劝说喊叫,神色平静中带着锐气,早前流贼火炮击来,一度让众人有些心惊,但看有土墙保护,众人安然无恙,很快全部镇定下来。

    他们基本也算老兵了,打过焦山匪,铜山匪,连凶悍的流贼都打过一次,虽然很快要面对恶战,但仍然个个神色镇定,体现出素质。

    而离杨大臣等人十几步的第二道土墙后,对着前方各缺口位置,陈仇敖的护卫队,曾有遇哨探队,崔禄的部分掷弹队,皆在土墙后掩藏,随时增援前方缺口战事,视情况突击出去。

    还有九爷,钱三娘骑兵队,掩在第二道土墙的右翼位置,随时从这侧翼处突击出去。

    部分社兵则掩在圩门之内,视情况出来突击增援。

    众人都静静听着,听厮养们大叫,听他们劝说,唯有各人声音不断在旷野中回荡:“……把土袋扔了,举着手……入墙后趴在地上……千万不要为那些畜生卖命啊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密密匝匝的流贼队伍往前涌去,前方草地上,一些断臂残肢,血泊中倒着一些样式狰狞的尸体,却是早前歌唱的流贼厮养,在这边被火炮打退。

    这方离前方矮墙壕沟二百步左右,孙有驴,谢君友等人的马步在这边停下,等会作为接应替换。余下填壕饥民、监督步卒、人潮中混着的二三百强兵继续往前去。

    甚至高哨头看到一个相熟的步卒,他盾牌扔到一边,已经破了一个大洞,然后他滚在草地上,捂着小腹,那边肠子正不断流出来。

    他惊恐尖声的大叫着,对高哨头拼命伸出沾满鲜血的手:“高爷,救我,救救我……”

    高哨头感觉头皮有些发麻,这步卒是他哨中的,一向骁勇敢战,身上刀疤不知多少道,此时中弹,就叫得与那些饥民无异。

    他一咬牙,上前一镋钯将这步卒刺死,吼道:“驴球子,继继冲,不要停!”

    他吼道:“冲上去,把那些饥民都赶上去!”

    高哨头戴着毡帽,罩着斗篷,满脸的凶悍,他原是傅宗龙的麾下,但去年九月,三边总督傅宗龙战败身死,投降的秦军有几万人,高哨头也是内中一员。

    他原在营中管五十人一队的队官,入了贼营,被提为哨头,可管二三百人,他认为受了器重,哪能对面打了一阵排铳,就随随便便后退的?当奋勇前进,继续冲锋。

    在他的咆哮声中,余贼也是嚎叫,持着兵器,继续夹在人潮中涌去。

    似乎才冲几步,又是一声尖利的天鹅声音,然后前方的土墙后,又爆开连片的火光,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排铳声音。

    血雾飞扬,更多声嘶力竭的惨叫,距离近了,倒下人更多,甚至高哨头身旁一个持着鸟铳的流贼,他猛然抛飞了手中的鸟铳,就滚在地上。他捂着自己胸口,不似人声的哭叫。

    “冲上去!”高哨头怒吼着,继续催促人潮上前。

    更多的饥民恐惧大叫,甚至有人要回头逃跑,押阵的步卒,就拼命砍杀驱赶。

    杨河看着城外,土墙后两阵排铳后,涌来的饥民与押阵步卒倒下了七八十人,他们汹涌的队伍已经乱了许多。

    他计算着时间,又是手一挥,身旁的号手,再次吹响了尖利的天鹅声音。

    又一阵猛烈的排铳,前方的人潮,再次齐刷刷倒下一片人,嚎叫声震动旷野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整齐的呛啷声,第一道土墙后,一百铳兵整齐的起拉膛后下弯的铜栓机,又装弹,又推入铜栓,下按卡在包铁的空槽内。

    此时烟雾腾腾,但众人动作都非常快,他们不是一次两次作战了,心理素质,早锻炼出来。

    特别躲在安全的墙后,对着前方的流贼,有若打靶,众人都快接近训练时的速度了。

    就算等着号令打射,一分钟也足可打六七发。

    “冲上去!”

    高哨头怒吼道:“他们铳打完了,冲上去……”

    不单是他,前方的饥民都是精神一振,火铳排成三排打射,这是常识,便是许多百姓都知道。

    对面官兵已经打了三阵排铳了,估计打完了,这不,他们似乎停顿了一下。

    虽然三阵排枪后,众饥民损失不少,足足倒下了一百好几十人,连押阵的步卒都被打倒一些。

    但抓着这个机会,就可以冲入矮墙前,将土包扔到壕沟中,回去吃大饼睡觉吧。

    此时众饥民刚冲入五十步,人挤在一起,背负东西,不可能跑得快,还有恐惧,尸体阻拦种种因素,最多一秒钟达到两步的速度,跑到矮墙壕沟前,差不多要五十秒。

    不过依鸟铳的装填速度,大部分人一百二十秒内是没有生命威胁的。

    这个时间,足以安全来回了。

    更不说,已经冲入五十步。

    不需要步卒催促,众饥民背着土袋,挑着土担,喊叫着,都是拼命往前冲去。

    高哨头怒吼道:“冲上去,他们没铳了……”

    也就在这时,圩墙上,又响了尖利的天鹅声音。

    然后土墙下,火器的爆响连成一片,猛烈的硝烟连成一片,前方冲锋的饥民,齐刷刷翻滚了一大片。

    五十步了,土墙后的射击已经颇有准确度,特别众人没有心理准备。

    不是没铳了吗?怎么还有?

    高哨头怒吼声残留嘴边,他的头脑一片空白,怎么回事,对面的乡勇火铳那么多?

    睢宁乡勇使用后膛枪的事,不是人人都知道,高哨头就是内中一员。

    他以为没有了,没想到还有,这种心理打击太大了。

    特别五十步距离,这一阵排铳好猛,不但前方饥民与监督步卒倒下六七十个,便是他身旁的突击步贼们都倒下好多个。

    一些弓箭手,火器手,刀盾手滚在地上,兵器抛满一地,声嘶力竭的翻滚哭叫。

    余者流贼慌乱,有弓箭的,拼命对着土墙方向射箭,不管直射还是抛射。有鸟铳三眼铳的,也是不管不顾,透过人群空隙,对着前方土墙轰射。

    高哨头怒吼道:“怎么还有铳?”

    猛然又是尖利的天鹅声音,高哨头心头一惊,却听圩墙上火器爆响一片,然后惨叫连连,他二三百劲兵,瞬间就倒下三四十个。

    高哨头头脑又是一片空白,血雾腾飞中,耳边又是声嘶力竭的惨叫,身边兄弟不断倒下。

    甚至高哨头看到身旁的吴哨总载倒在地,这个面对刀剑加颈面不改色的硬汉,此时若妇人般的凄厉嚎叫,他捂着自己小腹,只惊恐的尖叫着,看着那边流出花花绿绿的东西,怎么捂也捂不住。

    还有杨哨总滚在地上,死鱼似的眼睛瞪着他,头上破了一个大洞,正不断流着红白相间的东西。

    高哨头混在人群中,麻木的向前冲去,猛然圩墙上又是尖利的天鹅声音,他身旁的兄弟,再次齐刷刷的倒下一片。

    他们凄厉叫着,面对死亡的铳弹,这些步贼叫得跟饥民没什么两样。

    高哨头脸上溅满血,头皮发麻,身上寒毛阵阵涑栗。

    对面铳这么多,怎么打?

    而此时高哨头等人冲入土墙前五十步,距离圩墙不到一百步,这个距离,可能土墙隔着饥民人潮不好打中他们,但圩墙铳兵高高在上,却没这个视线障碍。

    又是尖利的天鹅声音,土墙后再次爆出汹涌的火光,前方倒下更多的人。

    惨叫声惊天动地,冲锋的人潮,已经混乱成一片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叹为观止!”

    圩墙上,知县高岐凤长长的呼了口气,他感慨道:“……这铳……好!……只可惜贵了些……”

    旁边主簿郑时新、县丞刘遵和、总社周明远,还有周边诸多社兵们,都是看得目瞪口呆。

    第一次看到北岸乡勇作战,这么犀利的火铳,真是开眼了!

    土墙后二百步距离中,孙有驴“驴爷”心惊肉跳,蹑手蹑脚张望,他仍然掩在马后,只是左顾右盼,已经在寻找逃跑的路线。

    身旁马步都是脸色苍白,谢君友策在马上,他仍然面无表情,只是握着缰绳的手,已然变成青紫。

    山川社稷坛中,这边亦一片安静无声,王龙喃喃道:“他们的铳,果然打得快,打得太快了!”

    他身旁李过、袁宗第无语,只是二人脸色,都变得极为难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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